其实这才是他这些年来宁愿在家里闲出鸟来都不愿再出去授业解惑的根本原因。
沈辛夷却直接笑了，嗓音清洌，“先生，同样的一个字您写上千百遍能保证那千百遍字里面每一个字都是一模一样的吗？很明显不能，所以不管是好夫子还是坏夫子手底下教出来的学生也都是各有好坏，先生不该问学生会变成什么样子，应该问自己能够教出怎么样的学生。”
平生第一次被个小丫头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即使是许世明这样的急躁脾气此刻竟然也想要这般的问问自己，自己要是教人的话会教出怎样的孩子呢？
可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他就愣住了，原来他心里还是想要教书育人的吗？
他的眼神也渐渐通明，心头的迷雾终于散去，原来这些年他一直是自己给自己下了枷锁，困住他的并不是所谓的官场黑暗，而是他自己。
不知怎的，两位夫子突然就僵住了身子沉默下来，就连一向挺直的背脊都莫名耷拉了几分。
是啊，谁说这些孩子里面就没有个能靠读书做出一番功业的呢？他们这一身的才学也许正是这些孩子们日日希冀渴望得到的啊。
沈辛夷就在一边做个安静的旁观者。
旁观着村民的激动、旁观着孩子们的兴奋、旁观着两个先生们的手足无措。
估摸着差不多了，才随意地找了个理由将村民和孩子们都打发离开。
听到大人们这么说更是直接就高兴的抬头，满眼的希冀和忐忑不安：
“真.....真的吗？以后我们可以读书认字了？”
“夫子.....我们还有夫子了？”
“太好了，夫子可以教我读书了！以后我就知道自己的名字该怎么写了。”
“我.....我也想读书，想认字，只要我学会了我还能回去教家里人呢。”
村民们的热情也是两位夫子完全没有想到的，甚至完全手足无措的样子。
族老们更是直接的将农田里那些背着比他们身体还长还高工具埋头干活的娃子们都叫了过来，也没有管到底是不是自家的孩子，一个劲地把孩子们往先生们跟前推。
目光兴奋、动作坚定地准备让孩子们沾沾先生的福气。
这可都是教书育人的读书人啊，要是沾了他们的福气说不定村里的孩子们也能够考出名次，不说榜眼状元吧，能当个秀才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甚至还有村民们不停地教着孩子给先生鞠躬磕头。
朱泉也接着发问，甚至还礼貌地对着她拱了拱手，“这位姑娘，你真的觉得有朝一日我们东启国可以实现你说的那种境况，改变现在这些孩子们的境遇吗？这世间士农工商皆有门法，要是乱了又该如何是好？”
沈辛夷也心知这是两位夫子对自己的提问考验，索性勾唇一笑，“先生都说了这几样皆有门法，商人的孩子未必不想要做官，官场之人的孩子未必不想要
看着沉默的两个夫子，沈辛夷平静地开口，“你们见过官场黑暗可曾见过人间至苦？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做细耕苦种田，这些村民们要没人伸手搭一把，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以后都会是这样的日子，一代穷一代，永远挣脱不开命运。
你们读了几十年的书，竟然还不懂教育是民生之本的重要性，真是白瞎了你们这一身才学，你们清高却有祖产荫蔽，他们求学却无夫子可教，今日你们见过他们对知识的渴望，可是你们要知道像这样的村子不说其他国家，就是我们东启国数都数不清。
可要是有人肯出手拉他们一把，他们再伸手去拉别人一把，难道这些孩子不会挣脱命运的枷锁，给自己人生改个道吗？也许一年两年还看不出来什么，时间长了呢？难不成不会实现所有孩子皆有书可读、有学可上的境况吗？”
许世明和朱泉都沉默不语，即使知道这小丫头是故意用激将法来激他们，可是看着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老人孩子他们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听了她的话更是觉得心里莫名的震撼。
许世明语气触动，就连和她说话的口气都莫名地温和了些，甚至开始反问她，“那要是他们学成以后进了官场也做了那种贪官污吏呢？”
“太好了，太好了。”
孩子们都兴奋得不行，有的年纪小点的更是直接捏着夫子的裤脚，抱着他的大腿嘿嘿直笑。
听到孩子们的话，两位夫子都愣住了，眼神从一旁的村民渐渐地落在了这些孩子们身上。
像他们这个年纪本该在学塾里上着学，念着之乎者也，可是这些孩子却皮肤黝黑，手臂手指上面都有着伤痕和茧子，那都是帮着家里人干农活的证据，可眼里对学习的渴望和希冀却是藏都藏不住的。
也正是因为从小就开始经历着这些才能在长大后挑起家里的重担，将田里的活计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娃子们，这可是以后要教你们读书认字的先生啊，快给先生磕头，以后你们就有机会读书认字了。”
村民们大多都激动得红了眼眶。
说实话，即使村学快要盖好了他们心里也是担心得很，像他们这种小村子会有什么样的夫子愿意到他们这里来教孩子读书明理呢？好夫子吧那肯定贵得不行，他们哪有钱啊？可要不找个好的，孩子难得能够上学岂不是白上了？甚至还担心能不能请得到夫子。
最近村里人私下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心里都担忧得很，可谁能想现在夫子就这么的站在他们村里了。
那些娃子们也是从小被村里人灌输着读书的重要性，甚至有不少的娃子们都对学堂充满了想象，毕竟比起累得要死的干活他们也更宁愿去读书去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