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杳哪管什么师弟不师弟,这一世刚重生就果断除之以绝后患。
于是,尽管她做得干净利落,依旧被直觉准得可怕的雾雨认定成了凶手。
雾杳依稀记得那名皇子死时的癫状。
嬉皮笑脸的,说什么比她更了解荣枯症,还贱兮兮地问:“想不想知道仙朝的秘宝究竟是什么?一是菩提心,二么……”
话半,就被雾杳结果了。
窗格上、墙壁上、一盏灯花、一枚杯口、都是一双双眼睛的形状,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雾杳。就连她的身后,也正有一对凌厉的、提防着修罗恶鬼般的目光。
她的母亲雾雨站起身来,弯了弯唇,用笑意涂抹了目光,温和道:“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这事你做的很对,陛下不会告诉英国公的。”
她看了看外头天色,“我先去书房了,你忙完记得早些安歇。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吩咐玄使。”
雾杳深深地暗吐一口浊气,压抑着烦躁道:“嗯。”
雾杳的这位母亲不愧为淳宁女帝座下第一谋士。
八岁时,生母死于响马刀下,他也遭挖眼剪舌、拆骨烫肤,差点成了锅中烹煮的两脚羊,其后多年辗转流离,误打误撞随北上的流民回到京中。
但早在他出生之时,其实就已被嫡母偷偷毒瞎了眼睛。生母带他离开多半也有这原因。
傻子比雾杳大三岁。
也就是说。
雾杳无论努力几辈子,都改变不了傻子变瞎的事实。若要实现他的愿望,只有治好他这一条路可走。
但现在。
不仅发现,就算傻子眼睛还在,也是被毒瞎过的。甚至,治不好!
“啪!”
雾杳一个没控制住,黄花梨交椅的雕柿柿如意纹扶手在手里碎成齑粉,她眯了眯玉髓绿的眼睛,“你不是号称‘扁鹊再世’、蓬莱温氏千年一遇的奇才么?”
温无象吓得捂着心口抖三抖。
这一世,她没有时间培植人手,不能离开京师,还得主动服下饮鸩和限制内力的软筋散。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雾雨等人并不明白荣枯症究竟是什么,没有做好防止她自杀的准备,房间内“利器”到处都是。她随时
没等到第二天,随着一道婢女的哭叫声刺穿黑夜,雾家上下就换成了一片惨白之色。
绝不是她转性了,阖上眼前,雾杳如是对自己说。
一定是她无聊得太久了。
忽然许出了一个承诺,总算有了点儿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所以才会一时兴起。才会急着结束。
对,一定是这样。
雾杳当然知道仙朝秘宝。禁地也去过不止一两回。
仙朝最大的宝藏不是影儿都没见过一个的劳什子菩提心。
是荣枯症的解药。
独坐房中,静对残灯孤月的雾杳揉了揉眉心。
她有些后悔了。
哪怕人生经验老道如雾杳,每次想装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儿家时,也都还是会被识破。
故而雾杳从不试图在雾雨身上打感情牌。只专心应付淳宁女帝。千百年来,完美地找到了一个既可以自由行动、又不会被抓到把柄的平衡。纵使表现得过分早慧,雾雨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让女帝相信雾杳是荣枯症,顶多是命玄使们多加监视。
这一世,雾杳与雾雨彻底斩断了母女情分。
上辈子,雾杳追查沈凛一党放箭暗杀她之事,最后查到了一个水月国的皇子身上。
那皇子从小智多近妖、胆大妄为,竟隐藏身份来到琲朝游戏人间。与雾雨曾是拜入云枢门下的师姐弟,同吃同住,青梅竹马。
兜来绕去,却竟是个死胡同。
雾杳头疼地朝温无象摆摆手,“先治着吧。治不好再说。”
一阵脚步声后,温无绪被玄使们送走。
房内却没有安静下来。
眨眼声围绕着雾杳。
想起自家女儿温无绪的命还在被握在这名喜怒无常的女童手中,他理直气壮的声音低了一小分,“治不了就是治不了啊,那位小公子的眼球深处都坏死了,别说扁鹊,女娲也补不好。除非有天材地宝,又撞了大运,否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一辈子……
这哪是一辈子,对雾杳来说,根本就是永远束手无策了!
她在傻子被箭射死的那个下午查过。
傻子其实是英国公的外室子。被出逃的生母带去了胧明关。
等她替那傻子治好眼睛,完成他那狗屁不通的愿望,一切就会正常的。
“那位小公子的眼睛十之有九是治不好了,您另请高明吧。”
掌灯时分,一名弱不胜衣的、气貌格外风神秀异的年轻男子拎起药箱,对着高坐堂上的五岁的雾杳告辞道。
“什么叫治不好?”雾杳太阳穴直跳,稚嫩的嗓音中暴怒蠢蠢欲动,感觉荣枯症都要犯了。
这一世,她不惜向皇室亮明身份,告诉淳宁女帝,如何改良太祖沈恪从禁地中取来的针对荣枯症发作的救命灵药,去除其中毒性,挽救了淳宁女帝注定早衰而亡的命运,每日受制于女帝与雾雨的辖押之下,就是为了赶在那个傻子眼睛被挖前找到他。